冬天是應該有雪的,然而盼望著,終不見雪的麗影。而無雪的冬日,總感覺少了些許冬的韻味,冬的情趣。
看了一陣書,倦了,便走到窗前。窗外無雪,腦子裏想起的卻是柳宗元的詩《江雪》:
千山鳥飛絕,
萬徑人蹤滅。
孤舟蓑笠翁,
獨釣寒江雪。
我不喜歡“千山鳥飛絕,萬徑人蹤滅”的
雪纖瘦寂寥,卻喜歡“孤舟蓑笠翁,獨釣寒江雪”的意境,甚至有時候,我竟會覺得自己就是那位獨釣寒江雪的“蓑笠翁”。披蓑戴笠,駕一葉孤舟,一個人靜靜垂釣於漫天飛雪的江水之上,該是何等的灑脫愜意。
然而眼前無雪,雪只在腦子裏。面對無雪的冬日,我像面對了一紙枯燥乏味的文章,心裏感到一陣索然。
不過陽光不錯,暖融融的,肆意潑灑著。
還是想著雪。如果一片銀裝素裹裏陽光燦爛,窗外就該是一個泛著赤橙黃綠青藍紫的夢幻般的美麗世界了。
心中索然無味著,不意竟就聽到啁啾的鳥鳴了。
一聲。
又一聲……
似乎,很長時間不曾聽到鳥的鳴叫了,連麻雀的嘰喳聲仿佛都徹底遁掉了。這些天,我曾刻意去尋找鳥鳴,無果。我不知道鳥們都去了哪里。問朋友,朋友答:“你傻呀,大冬天的,鳥留下來還不給凍死?它們早都遷南方去了。”
我不信鳥都飛走了,不是所有的鳥都是候鳥。像麻雀,它們從不隨氣候冷暖而南北遷徙。對這小小的鳥兒,我是越來越敬重有加了。
窗外鳴叫著的當然不是麻雀,麻雀沒有這般悅耳動聽的歌喉。窗外的啁啾聲我是熟悉的。夏天的時候,這熟悉的鳥鳴時時伴隨著我,愉悅我的耳朵,撫慰我的
雪纖瘦心靈,一只只的鳥仿佛已成為了我生命中的知音。
無雪的冬日竟有鳥鳴啁啾,心裏一陣驚喜,我就像從一篇糟糕透頂的文章裏意外讀到了神來之筆。
一聲。
又一聲……
那啁啾的鳥鳴清脆悠揚——在這寂寥的冬日,這啁啾聲尤其顯得清脆無比。
我拉開窗扇,探頭出去——其實不用開窗,隔著窗玻璃我已經看見啁啾而鳴的鳥了。我只是想看得再清楚一些,想聽得再清晰一些,或者毋寧說,我是想離鳥更近一些。那是兩只在夏天常見的鳥,只可惜我叫不出它們的名字:細長的尾巴,瘦瘦的體形,黑白相間的羽毛,悠閒,從容,而且漂亮,是我兩年多前來到這大山裏才開始見到的一種鳥。
一聲。
又一聲……
兩只鳥就落在窗外一棵老樹上。乾枯的枝椏上,兩只鳥一唱一和,像一對夫妻。它們琴弦般悅耳的鳴叫為這寂寥冬日平添了一些活力,也為我送來了一份好心情。欣悅著,心裏忽又想起另一首詩來:
兩個黃鸝鳴翠柳,
一行白鷺上青天。
窗含西嶺千秋雪,
門泊東吳萬裏船。
又是雪。這是初春的雪吧?面對如此明麗景色,詩情畫意,子美先生一定是滿心的怡然和歡快。
然而,許多事強求不得,我不知道什麼時候能見到洋洋灑灑的
雪纖瘦雪。但是我卻見到鳥了,我卻聽到鳥鳴枝頭了。我將一串悅耳動聽的鳥鳴摘下來存放到心裏,寂寥中,一顆心便開始舒暢起來,歡愉起來。
兩只鳥其實不曾久留,很快就瀟瀟灑灑飛向遠處。但啁啾的鳥叫已被我藏在心裏,是不會隨鳥一起消失的。
心裏裝著鳥鳴,我返身回到桌前,重又拿起書,不再去想雪的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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